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舌尖与风骨共栖的城

  晨光漫过乌山的黛瓦时,林觉民故居的木门正吱呀转动。穿蓝布衫的阿婆提着竹篮走过,篮里线面缠着红绳,蒸腾的热气混着肉燕的鲜香,在南后街的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朦胧——这是福州的清晨,像一碗刚出锅的鱼丸汤,烫嘴的温度里裹着化不开的温情。

  老福州的灶台上永远飘着海的气息。虾油在陶碗里泛着琥珀光,只需几滴,就能让平淡的青菜瞬间有了魂。外婆总说:"福州人的舌头是被海水泡大的。"她捏鱼丸时手腕翻转的弧度,像极了闽江潮起时的浪尖。雪白的鱼糜在掌心摔打百次,才能酿出咬开时会爆汁的鲜嫩,那汤汁里藏着的,是连江渔民凌晨三点的星光。

  南后街的木楼里藏着更精妙的讲究。同利肉燕店的老师傅执竹刀飞快地拍打着猪腿肉,砧板发出笃笃的声响,像在和三坊七巷的晨钟对答。捶打三千次后的肉茸混着薯粉,擀成薄如蝉翼的燕皮,包入鲜笋与虾仁,沸水汆烫后浮起,宛如一群银燕穿波。咬下时的脆嫩里,藏着五代人守着的那句"若无真味,怎敢百年"。

  最深的眷恋总在寻常巷陌。秋分时节,巷口的老榕树下落满金黄的叶子,阿公蹲在石磨前磨着米浆,准备做碗糕。蒸笼掀开的刹那,米香混着红糖的甜意漫过墙头,隔壁的孩童便会攥着硬币跑来,眼睛亮得像闽江里的星子。这热气腾腾的甜,是福州人对生活最直白的礼赞。

  冰心故居的紫藤萝爬满了雕花窗棂,她笔下"母亲的怀里",分明就是福州女子特有的温柔。三坊七巷的天井里,总坐着纳鞋底的妇人,她们指尖的顶针映着天光,把对远行游子的牵挂,一针一线缝进千层底。就像林觉民在《与妻书》里写的"吾充吾爱汝之心,助天下人爱其所爱",福州人的柔情从不是软肋,而是化作铠甲的勇气。

  台风季来临时,这座城更显倔强。闽江两岸的榕树深深扎根在岩缝里,任狂风撕扯枝叶,根须却越抓越紧。就像抗战时期,鼓山脚下的村民们把情报藏在鱼鳔里,冒着炮火送往游击队——他们的坚韧,从来都藏在温和的笑容里。

  雨后的三坊七巷像被水洗过的宣纸。黛瓦上的青苔吸饱了水分,在墙根处晕出深浅不一的绿。黄巷的唐代石础上,半开的朱槿花垂着水珠,与对面咖啡馆的玻璃幕墙相映,古典与现代在这里达成奇妙的和解。穿汉服的姑娘举着油纸伞走过,裙摆扫过嵌着牡蛎壳的土墙,惊起几只停在灯笼上的飞蛾。

  夜色中的闽江最是动人。解放大桥的灯光在江面织成金网,游船驶过处,浪涛把灯光揉成碎金,与江心岛的灯光遥相呼应。钓鱼的老者坐在防洪堤上,鱼竿的影子投在水里,像在书写给江水的情书。远处传来隐约的评话声,说书人惊堂木一拍,便把听客拉回了《贻顺哥烛蒂》的诙谐里,那笑声混着江风,能飘到台江的夜市去。

  当最后一缕夕阳掠过西禅寺的飞檐,南后街的灯笼次第亮起。卖鱼丸的小摊前又排起长队,阿婆的竹篮里,线面还在冒着热气。这热气升腾、飘散,最终会变成闽江的晨雾,变成三坊七巷的烟雨,变成每个福州人血脉里的乡愁——它让我们无论走多远,总能循着那缕熟悉的味道,找到回家的路。